现在的人们太幸福了,吃水用水只需打开水龙头即可流出清清的水来。可在过去农村,尤其是在高原地区的人们,吃水用水则是相当艰辛和困难。我的老家在少陵原下的杜曲西村,青少年时期在少陵原上拾麦穗、搂柴火、锄地种庄稼的过程中,亲历了无数饮水的艰难。
那时,居住在原上,或住在原下但原上有地的农人,吃水真是把困苦受尽了。
三夏大忙,人们整晌在太阳下暴晒风吹,长时间的劳动出力流汗,却喝不到解渴的水,常常难受得口干舌燥嗓子眼冒烟,这时如果看见从深井里绞上来一桶新鲜凉爽的清水,就如同见到亲人似的,心情格外激动和兴奋,急急舀起一老碗或一瓢水猛饮一气!在水桶的四周,挤满了劳动后的人们,喝到水者痛快淋漓,未喝者焦急期待,性急的人则将手伸到正喝者的手旁着急地抢夺空碗或水瓢,或不停地大声催促正喝水者快饮,不使空碗或水瓢旁落他人之手……
收获季节,有喜有忧。喜的是收获了口粮,忧的是少陵原上麦子等庄稼的收割和运输。大人们割麦拉麦,小孩子拾麦穗。从原下上陡坡拉架子车人困马乏,每当走到袁家沟都要在此歇一歇,在路旁主人家的深井里绞一桶新鲜凉水,大口大口地喝一肚子。有的拿碗舀、有的拿缸子舀、有的拿水瓢舀,排队轮番喝,性急者有的像电影《老井》中那样,嘴挨到水桶边直接喝,最后力大者直接举起水桶仰头猛喝,不一会儿功夫,一桶水便被上原拉车下原拉麦、割麦渴极了的农人们喝个空桶朝天。有条件者也有提前烧开水用水壶、水罐、水瓶等盛水器具,倒上茶水、沙果叶水或“糖精水” 自带上原解渴。当地有个戏说,一位当舅的口渴难挨,从原上劳动回来的途中,遇见外甥给其父用水罐送茶水,心想多少能喝几口解个渴,舅父问外甥:“你提的水罐里是啥水?” 外甥回答:“是磨镰刀用的水!” 由此以后,农村的人们便戏称外甥为“磨镰水。” 少陵原海拔600多米,原上杜曲堡子村的老井有约18丈深,多达60米。辘轳上的长井绳是双股索的,一头向下放空桶,一头向上绞水,两个壮汉弯腰周而复始不停地绞着辘轳,绞一桶水需好长时间。如果遭遇天旱少雨,地下水水位下降,绞上来的常常是半桶黄泥水,这些“黄汤”需沉淀,待澄清后才能勉强饮用或做饭。对于没有劳力绞水、担水的人家,只得在房檐下用水桶、水盆或其他盛水的器具接下雨天的房檐水做饭洗菜或洗衣服。还有家里做饭时没水用,急忙到邻家借半桶水,改天还一桶水的事情。
由于吃水的艰难,从古至今村民爱井护井成为共识,井犹如人的眼睛,不容丝毫有损害。如发现小孩在井边玩耍,淘气地往井里扔杂物,大人总会警告训斥、甚至打骂,并将其赶走。老人们常教导孩童,水井是村民的生活之本,滋润生命之源,弄脏了水井,那才是“ 造孽”“罪过” 。
少陵原杜北村有个习俗,村内遇到谁家订婚,村民暂不到老井处绞水,以免女方亲戚们看到吃水的艰难,影响到婚姻大事。后来杜北村整体搬迁到樊川,彻底解决了世代饮水的难题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