车沟，终于见到了车

丹江中游的北岸有个村，名叫龙门村，村的后山有条长沟，名叫车沟。我童年时老觉得家乡这车沟的名字起得有点不伦不类，因为这条沟里别说通汽车、火车，就连自行车、三轮车、独轮手推车都不曾有过。以致有些农家姑娘从嫁进这条沟里到走完生命全程，都没有见过“车”这类东西，荒沟怎有脸叫“车沟”。而丹江两岸这类名不副实的起名多得数不胜数，像我家住的沟，名叫纸坊沟。沟里何曾造过纸？别说机制纸，就连手工造的桑皮纸、构皮纸、火纸都没有。又如村南的玉宝寨，寨上哪里有宝、有玉？还有那五龙沟，地上本没有龙，这沟里怎的就有五条龙？只有丹江对岸的炭沟还沾点边，这沟里的人伐薪烧炭的事确实有过。

长大了我才明白，山里人穷、人苦，总想把村前村后的名字起得好一点，把自己的理想、希望、梦想融合进去，以期改变险恶的环境和现实，过上好光景。但理想有时在一个时段是空的，没有个人和群体的合力，甚至没有大环境的推力，“理想”只是两个字而已。

终于，有了这种推力和合力。

去年，有个人起誓要让车沟里跑起车来。这人叫郝长华，男的，40刚出头，敦敦实实的，站起、坐下都像座小雁塔。他家祖辈都住在车沟垴上，门前半沟里一道百米高的悬崖，雨季，瀑布挂前川，颇为壮观；旱季，悬崖似白练，令人望而生畏。沟垴上的人到沟底办事或学习，要绕过悬崖，从两边山林里的羊肠小道上，手抓住路里边的小树或荆条，作为“借用力量”，小心翼翼地走下来。多少年来，这山路上上演过多少人间悲剧：秋收时节，人和背篓一起滚下山；担香油的摔倒后，香油倒满山路；卸了犁的耕牛，下坡时被摔下悬崖；孕妇难产，被绑上软床送上县城；缴售肥猪，得用花竿抬到收购站……这些人、畜悲剧都是因为没有路才上演的！

新年的鞭炮声快响起时，开山炸石的炮声先自响了，是在修路。可这哪是修路？简直是玩命！壮汉们腰上绑一根绳子，吊在半空中，在悬崖上打炮眼，一锤下去，山崖上只留下一个个白点，对面山上不断传过来悠长的回声，在沟里回荡……就这样，郝长华花了近50万元在异乡贵州挣的血汗钱，带领乡亲们修了两三公里长的盘山公路。

一个冬天，又加一个春天，国庆前通车了。笛笛笛……笛笛笛……这汽车的喇叭声，昭告了车沟人的新生活，男女老少的心都醉了。 (作者 沈庆云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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